壁画岁月
炎夏午后，我们伴随着周光明穿行于绩东一的乡村街巷，阳光灿烂，热得人汗流浃背，头顶生烟。 徘徊于村庄寻寻觅觅，周光明敲开一户村民的大门，他看见墙上自己描绘的壁画，犹如寻回自己失散多年的朋友，掩饰不住兴奋之情，两眼盈满激动的神彩。 如果不是周光明引领我们去郊区农村去寻找那些旧屋壁画，我可能已遗忘了乡间那些艳丽色彩的画面了。眼前朴素的房屋，淳朴的村民，浓彩的壁画，让我仿佛回到三十年前的光景。在七八十年代，人们尚在温饱线上浮浮沉沉，住房是简简单单的砖瓦屋，墙壁灰灰暗暗，大家只会在春节前用白灰水涂抹翻新一下，光鲜一段日子。能存点闲钱的人家雇请画师来画一两幅壁画，也算是平民家庭奢侈的开支。 1964年，年少的周光明从老家开平来到小榄的建筑工地做泥水工，挖墙脚、挑沙担砖、拌石灰沙浆、砌砖墙、批沙灰，什么辛苦的工种都做过，冬寒暑热，风吹日晒。他在工地的新屋发现一个画师在娴熟地绘壁画，便静静地蹲在地上观看，这个画师就是小榄很有名气的罗景波。小周也乐意在傍边做斟茶递水的义务杂活，一回生，二回熟，小周与罗师傅便熟落起来了。他看过几回罗师傅画画，萌发兴致，向师傅借了本画书，自己回去买些颜料、往墙上涂上白灰水，提笔东一笔西一划的胡画着。罗师傅对迷上画画的小伙子渐渐有了好感，觉得小伙子勤快敦厚又讨人喜欢，决定收他为徒，传授他画画的技法与颜料搭配着色，连几十年不褪色的颜料秘方也一并传授于他。 1971年起，周光明已熟练出师了。他一边做泥水工，一边接单画壁画，从神台画到门眉画。一两天间，壁画完笔，画中有山有水、鲜花树木、飞禽鸣鹤，好不喧闹，整个厅堂变得色彩艳丽充满自然生气，往日单调的厅堂顿时便神采焕发，像提高了一个档次。房主看得心花怒放，盛情挽留画师吃一顿晚饭，宰鸡烹鱼，热情款待。对于平常做泥水工，客串当画师的周光明来说，晚宴让他有受宠若惊之感。两天收七八元工钱，还可食肉饮酒，那可是在工地做泥水工发梦都得不到的尊崇待遇。 那些年，他的足迹遍布小榄、东升、坦背，为乡村人家创作了多不胜数的壁画。那个年代没有瓷砖、没有天花板，朴素平淡之中，壁画便是乡村家庭最灿烂辉煌的装饰了。几十年光景弹指一挥间，农村经济的发展今非昔比，乡村小洋房越建越多，那些旧瓦房与留存的壁画也越来越少了。 周光明领着我们走进他那栋荒弃多年而杂草丛生的旧屋园子，藤蔓爬上剥落石灰而裸露着红砖的围墙，他青年时落户于绩东一，在此成家立业，凭自己的本事建了有前后园地的小楼房。老屋的厅堂上画了松鹤图，颇有国画水墨色彩之神韵，这有别于一般农村壁画的浓厚色彩，像宣纸画的写意灵动。我估量，这幅壁画也许代表了他的巅峰之作。 周光明二十多年前搁下画笔，组建了建筑工程队，乘着改革开放的大潮，闯开了一条创造财富之路，收获了丰厚的勤劳硕果。 最近，已退休的周光明又重拾画笔，在他宽敞的大宅院创作了两张两米多长的山水壁画，他要记住那段奋发图强的艰难岁月，记住教导他画画的启蒙师傅。他至今还珍藏着罗景波师傅众多的山水人物画卷，他至今仍然从心里深深地怀念、感激已逝去的恩师。 周光明在丰衣足食的今天，仍念念不忘为他解困脱贫的画画岁月，他生怕如果有一天那些旧房子都拆掉，那些乡间壁画也会烟消云散，只剩下空洞的想象记忆。他决定拍摄一辑自己所画的壁画照片，记住改变自己命运的一段宝贵时光，记录下小榄乡间的人文历史风貌，留与自己与后人慢慢欣赏。
作者：何永成 摄影：谢有权 ，采自《寻梦水乡》，已授权发布
若小榄的朋友还遇着这类壁画，记得帮我拍下来，发给我。
| 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