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榄人喜欢饮茶,尤其喜欢“叹早茶”。“饮茶未(喝了茶没有)?”是人们早上朋友见面互打招呼之口头禅:“得闲出黎饮茶(有空出来喝个早茶吧)!”是人们惜别时表示余言后叙、有空再聊之惯用词。这所说之饮茶,是指上茶楼叹茶,不仅叹茶,还要吃点心,“叹”是方言俗语,有享受之义,如“叹世界”是也。 小榄茶楼之始,大概在清光绪间,是从古时茶坊进化过来,是茶文化发展之产物。至于小榄茶坊起于何时?今已无从考究,但可以肯定明代时期已有。据《榄屑》资料,当时大榄城隍庙旁,大树参天蔽日,凉飔袭人,每年七月神诞,“乡人在此演戏乐神,半月不绝,树下茶坊酒肆若圩市然”。何大佐有《榄溪竹枝词》云:“不似江乡似县场,从无村落祀城隍;每逢神诞争歌舞,酒肆茶坊半月香。”茶楼与茶坊之别,是茶楼不但供应茶水,且还供应点心,有些还分设厅堂、雅座、套间,此是茶坊所不能比拟。
小榄茶居(茶楼),最早者首推清光绪间新市细庙前之“桂香”及鸡鸭市之“万花楼”,而为人们最熟悉者,当举新市之“富贵楼”,虽其不是乡中茶楼业之最早,但其经营历史最长,颇有名气,茶客“拥趸”最多。
“富贵楼”是1915年间由乡人陈洪德所开,为两层木楼结构,大约于1940年前后,曾因不慎发生火灾,重建后改名“新富贵”,1956年公私合营为国营饮食业,时为小榄人气最旺之茶楼,1970年代曾改名“新园饭店”,1980年代复名“新富贵酒家”,至1992年结业。
小榄地处西江经济轴线下游,在明清时期已是上游农商产品贸易集散之地,至晚清时,商业及手工业已繁盛,新市、大市一带商肆云集,不少老板喜欢茶楼上应酬谈生意,手作阶层者亦喜欢乘饮茶“填肚”之际籍此接些工作,刺激了小榄茶楼业,故继“富贵楼”之后,这里几年间又先后增开有“荔园”、“咏觞”、“大富贵”、“新金山”等多间茶楼。 “荔园”酒家,址在莲塘大街(旧称荔园街),开办于1917年,经营茶市、饭市,虽单层平房建筑,但亦算有点雅气,后改名龙泉酒家。20世纪20年代,因省城之茶楼酒家兴起歌坛之风,龙泉也跟风在后座开设歌坛,茶客可一边叹茶,一边听曲。到1931年间,后座歌坛改成戏场,常安排一个粤剧半边班演唱,以吸引茶客。1945年,戏场因火灾停业重建,翌年改称同乐戏院,兼放电影,前座仍为茶楼,名曰“新世界”。此后因经营更迭,戏院先后易名为兴发电影院、国泰戏院、大光明戏院、升平戏院、大升平戏院、小榄人民大戏院,1956年再改名为小榄影剧院,其间茶楼与戏院一直并存,直到1978年间因消防原因,前座茶楼才撤销。
“咏觞”茶楼,址在大庙前,开办于1923年,二层楼房,天台为花园式露天茶座,其后改为天天茶楼。新中国成立后,1956年公私合营为合商饮食三店,之后又先后改名南方食堂、金陵酒店、中华酒店,1992年间改造旧城区时,拆建为四层的美华酒店。 “大富贵”茶楼,址在南门直街口,与蓝田大街相邻(开筑新市路后此址划入蓝田大街),开办于1925年,为二层木楼房,新中国成立后,1956年公私合营为国营饮食业,延续至上世纪60年代结业。 “新金山”茶楼,址在公善街,开办于1925年,为二层木楼房,算当时较大之茶楼,1943年间结业,此址1956年间改为小榄旅店。 早期小榄之茶楼业,基本上是云集于新市、大市一带,上世纪30年代末,因广州、江门相继遭日军沦陷,港澳与内地之间的物资多改经小榄转运,各地手工业者来小榄谋生,跃龙桥到桑市一带,成了铁、竹、木农具手工业户的集中地,下基一带果栏、商肆日增,成行成市,40年代初仅下基沿河一带,就有大小商业店铺200余间。从这一时期起,小榄茶楼业便向今东堤、南堤及下基路一带发展。如下基路之“丽泉”茶楼(木楼建筑,即后来之菊城茶楼,至1993年结业)、下基路之“八珍”茶楼(二层木楼建筑,公私合营后1959年撤销)、下基路之“英英”茶楼(单层平房建筑,公私合营后1959年撤销)、南堤路之“美南”茶楼(木楼建筑,后称“大美耀”,公私合营时改名饮食二店,之后又改名荣华酒店)、东堤路之“龙涎”茶楼(单层平房建筑,公私合营为廻澜茶楼)、沙口海傍街之“合群”茶楼(单层平房建筑,1986年间结业)、大榄南村之“大观”茶楼(曾名永宁茶楼,单层平房建筑,公私合营后转为供销社管辖,1980年结业)等等。 虽然当年之茶楼,如今已湮没于岁月中,但回忆童年随父上茶楼之往事,情景仍是难忘。时茶楼有早茶、午茶、夜茶三市,其中早茶市最为兴隆,通常清晨四点启市,天未光服务员便摆台开壶,准备迎接茶客。茶楼之地,市井风情浓郁,“虾饺—烧卖”与“烟仔—火柴”之叫卖声,“开嚟嗱住”之埋单声,有音有韵,加上茶客之高谈阔论声,此起彼落。茶客有些是消闲族老街坊,他们晨早开市便到,一般拥有自己固定座位,沏上一壶茶,点两件点心便可“直落”至收市,消费不高,为的并不仅仅是那“一盅两件”,更主要是享受那聊天消遣之闲逸情趣,人称“老茶趸”,或称“磨穿凳”;有些是来找工作之手作佬,如泥水木匠、搬运担抬、手艺散工之类,其目的是揾工兼食早餐;有些是商谈生意之大老细,他们在此或斟盘,或应酬,联络感情,交流信息,祈望谈成一桩买卖。
茶楼是市民百姓泛谈生活、畅所欲言、信息交流之自由空间,是市民款待亲朋、合家欢聚,饯别洗尘、叙旧交友之活动场所。回顾旧日之茶楼业,小榄虽说兴旺,其实也是屈指可数,且楼面细、装修差,都是集中于旧城区,在上世纪80年代前,郊区乡村莫说没茶楼,就连饮食店亦只“三埲闸”墟市才有一间。直到国家实行改革开放,小榄茶楼业才得以迅速发展,1981年菊城宾馆餐厅开业,翌年有“榄溪酒家”开张,1987年再有菊城迎宾馆落成。进入90年代,茶楼酒店更如雨后春笋,如花城酒店、旅游大酒店、固力酒店、小榄大酒店、小榄公饭店、东南海酒楼、小榄人家酒楼、海港大酒楼、国宴饭店、雅莲酒店、四季花园食府、鲤鱼门……等等,星罗棋布,相互促进,交相辉映,高档的甚至是融饮茶、吃饭、娱乐等于一体,高端、大气、上档次之“新生代”茶楼,一时成了小榄人追赶之“时髦”,旧式传统茶楼因设施配套落伍,相继关停并转。2015年4月10日,最后一间老字号“美华”,亦因经营困难宣告关门结业。 今日之茶楼,既有大壶大杯、斟茶扣指之广府传统茶,亦有高冲低斟、浅啜细饮之潮汕功夫茶,地方宽敞,座位舒适,水沸茶靓,食品精美,丰俭由人,生意十分兴旺。退休老人围桌而坐,饮茶品点,畅谈国事、家事、身边事,其乐融融;一家大细、亲朋相聚,谈心叙谊,沟通心灵,倍觉亲近,一盅两件,再加报纸一份,可谓物质精神双享受。(爱菊之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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